禪的觀門根本建立在「心性本淨,佛性本具」之中心思想上。此一中心信念甚為重要,也是禪悟不悟的關鍵所在。佛法本義是無我、無自性、空,而空也即是淨,故一切法無我、無自性,一切法空,也即是一切法淨。
此淨非來自他法,而是一一法本具之本性。然無自性空多以一切法之普通性之本性,無我則偏於生命個體的內在本性,清淨則著重於一切生命,一一生命心性的全體作用。
「心性本淨」,此本淨的心性,也即是佛性。一切眾生皆本具此佛性,故有見性成佛的內在因素。
禪以此為本,認定每一生命以此內在之本性來修,當可見此佛性、本性,而成佛。
依此堅定信念,在觀門上,即時時以此本淨的心性或佛性去照見一切法,照見身心的種種行為動作與狀態。既然一切法本性無我、無自性、空、淨,一切法自顯現於外的即是無我、無自性、空、淨的。然一切法的相與用卻似乎有我有自性不空不淨,那又作何解?
其實一切法之相與用在因緣組合與流動中,漸聚固成形,在相對性的安定、安住狀態中有相對的我、自性、不空、不淨之相,而心若不覺知,則執之為實我、為自性、為不空、為不淨。
這並非真實如此,乃心的覺知上因照見不明而形成,故產生了執著、染著、而將相對分別或二分,並使之絕對化,更造成了無明與染著的輪迴,輪迴中更漸漸的堅固,於是越形誤知誤覺、誤執誤染。
若當下接受心性本淨之真諦,即直透一切法的本性為無我無自性空淨,也見一一法的相與用,非我非自性、非不空、非不淨,而是心有錯覺才如此看待之。而眾生也因此錯知無明造作種種業而流轉而輪迴。
禪者不隨此錯知轉而迴觀返照本淨之心性、本空之一切法,自不落入此流轉輪迴中。只是心在長期錯知無明中形成堅固的我見自性見,自不易在如此觀想中即得解脫,故當修禪以破之。
而散放的心觀想無力,專注覺照的心才得力以觀想,故當修止門為觀想之基礎功夫,中國禪自也如此運作。
但因修行時,即已堅定心性本淨之信念,故在禪修中,即時時以本淨的心性、清淨的心來觀照世間一切。
由於如此用功,在散心時,則需時時提起淨念,若不在散心而已達至身心、內、外皆統一的止境,則淨念相續、淨心成片、任運自然、悟境現前,以佛心照見一切,一切自然皆佛,以淨心照見一切,一切自然是淨。
中國禪在形成及完成而盛行時,禪僧的修止門之方便,即靜態功夫,在禪堂,或到叢林親近明師之前,大抵多已練就,但以農禪、工禪之動態功夫則往往於叢林日常生活中修成。
故皆有頗厚之基礎功夫。進入觀門時,依淨心、佛心而觀,如何契入,禪師則有種種善巧,不限於一特定之法,因法無定法,契機即為善法。
禪師之善巧有視禪僧之根機因緣,也有看禪師本身的體驗而形成的風格。有禪師接迎一切禪僧,觀禪僧之根機,施以契入之善巧,使禪僧得個入處。
也有禪師以本身之風格,接迎有緣或相契之禪僧,若未相應者則介紹往他方參學其他禪師。因明師對其他明師之作風,常亦了解,故能適當的互相介紹,使禪僧之參學必獲受用,乃至開悟。
「心性本淨,佛性本具」之信念在禪門,在佛教界,乃至社會群眾,皆為普遍共知之真諦。在禪門修禪特重之,並以之為堅定信念而修。故禪僧修禪時,皆已具此正見正念,修禪時,自能有明確的目標與方向,不至盲修瞎練。
而此普遍的認知,未必處處或時時如此。當佛法沒落時,社會群會忘失、教界會忘失,乃至禪門也會忘失,落於此地步,則觀門不成,止門方便又失,禪門當然淡泊,龍象離散,門庭冷落,法門失傳。
然此亦非一朝一夕之過程,在衰微中仍有不少禪師堅持,但因信念認知的漸漸不再普遍,方便善巧也不再活潑,故需另避途徑,使禪法仍能綿傳。
從法無定法的教授,到禪師風格的形成,漸漸到各宗禪法的定型,也就看到了禪的沒落。但大勢所趨,有心的禪師仍守著一定的法規、風格,接引禪眾。
此善巧即後來成型的公案禪、默照禪的盛行流傳,此二善巧之法亦在觀門中用功,以公案及默照之方便,使禪眾在身心統一之狀態中契入本性清淨之佛心而開悟。方便自有猛烈與溫和之不同,但信念則一,目的也為使修禪者見性開悟。
已是定型之方法,在修持時,自有方吋拿捏,自有法規遵循,也不失為善巧之法,故能延傳至今,並形成中國禪之特色,與傳統禪法有不共之處。